白色記憶
來源：作者：張朝霞時間：2014-10-23熱度：0次
在一個下雨的夜里，你給了我一把白色雨傘，但我卻不知道你是誰。于是第二天我就開始找你，要還你那把白色雨傘。沒有太費周折我就找到了你，因為你就在離我不遠(yuǎn)的一所大學(xué)里教書。
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男人中最英俊的男人，你也是真正讓我長久地顫抖和不能自撥的男人，你的眼神和你的聲音讓我著迷。
那天還雨傘的時候，我才認(rèn)真地看了一下你。我不知道造物主怎么就那么慷慨地把那么多優(yōu)秀的東西賜給了你，使我覺得世界上所有形容男人的美的文字都表達不了我對你的那種感覺。面對著剛剛看清楚但又覺得看不清楚的你，我語無倫次、顫抖不已，大熱的天我覺得有點冷，眼睛中有一種潮濕的東西在告訴我，我快哭了。這個時候的我已經(jīng)開始戀愛了，但卻沒有感覺到見到你時的這種震憾。
那是一把普通的白色雨傘，我是專門來還給你的，但當(dāng)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時，發(fā)現(xiàn)那把雨傘還緊緊地握在我的手里，我竟然忘記了還給你。
為了能天天見到你，我竟然毫無道理地來到了你任教的學(xué)校聽了一年你的課。一年時間，我天天都在聽你那能穿透時空和我靈魂的聲音，天天都在看你那令人眩目和顫抖的笑容和身影。但我始終卻記不住你的模樣。每到晚上，我想你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記不起了你的樣子，于是第二天早晨就早早地起來跑到操場上。當(dāng)我在操場的這邊看到你在操場的那邊跑過來時，我的心就開始痛了。其實我并沒有忘記了你的模樣，而是因為我太緊張了才產(chǎn)生的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很痛苦，因為我只有每時每刻都能看到你，才不會有這種感覺。
在一個有雪的日子，我要回家去了，回到那個離小城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小山村，去做新娘。
我只是想和你告別一下，才一直等在你家的大門外，整整一個上午，又整整一個下午，眼看天黑了，來接我回家的堂弟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等著我，可我就是等不到你出來，而我又不敢去敲你家的大門。
天黑了，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小山村好遠(yuǎn)好遠(yuǎn)，我被堂弟拖到了馬車上。
我總究沒能見到你，而出嫁了。
后來，我費盡了周折，考進了你任教的這所大學(xué)的成人班，盡管我已經(jīng)有了大學(xué)文憑。我的理由很簡單，只是想能天天見到你，天天聽你的課，我知道你給成人班兼課。但不幸的是，我剛剛考進來，你卻要到遙遠(yuǎn)的地方去進修，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汗水淋淋地往宿舍里搬行李的我，手里拿的一塊照臉鏡子突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我也靠著墻壁坐在地上。我不知道怎樣收拾自己絕望而痛苦的心情，也不知道怎樣收拾地上的碎鏡片。我胡亂地揀著地上的碎鏡片，我的雙手被碎鏡片割的鮮血淋淋，但我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心在被千刀萬剮。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因為你才來讀成人的，我也知道你進修大學(xué)的具體地址。但我一直盼望著你能早點回來，盼望著你能給我寫一封短信，盼望著你能給我寄回來一條白色絲巾。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讓你給我寄一塊白色絲巾的想法。其實我是一個最不喜歡圍巾、絲巾之類的人，我甚至不喜歡一切把自己變得漂亮起來的裝飾，只是因為你曾經(jīng)說我是一個面白發(fā)黑的漂亮女孩，曾經(jīng)有一次大風(fēng)吹亂了我的長發(fā)時，你拿出一塊白色手絹，讓我把飄飄長發(fā)束起來，你說這樣看上去我更加清純斯文。于是只要去見你的時候，我就會用白色手絹把長發(fā)束起來。又有一次你又說，我瀑布一樣的長發(fā)，應(yīng)該用一種白色絲巾束起來會更加飄逸。你還說等有機會你到大城市的時候給我買一條白色絲巾?，F(xiàn)在你真的去了大城市，可是你卻沒有給我寄回來那夢幻般的白色絲巾。在外進修的兩年中，你沒有回來過，更沒有給我寫信，我也無從知道你的狀況。后來說你不回來了，要永遠(yuǎn)地留在那個城市了。
可是有一天，我在操場的那邊看到你了，因為你的家在操場的那邊。我不知道是你跑到了我的身邊，還是我跑到了你的身邊。反正在燃燒的晨曦中，我看到了你，兩年的思念已經(jīng)模糊了我的記憶。我激動的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流著淚久久地注視著你，要把你記在心里。
直到這時，你才知道我考進了成人班。當(dāng)我告訴你說，我是你外出進修的那天來到成人班的時候，我感覺你的心也痛了。你把目光投向遠(yuǎn)方，許久之后才收回來看我。你用手摸了摸我那飄過腰際的長發(fā)，非常遺憾地告訴我，你忘記給我買白色紗巾了。最后你說，其實白色手絹束在我的長發(fā)上也很好看，有機會你會送給我白色絲巾的。
之后不久，我從成人班畢業(yè)了。為了能經(jīng)?？吹侥?，我在你家對面的小山上租了一間房子，這樣我站在家里，透過玻璃就能看到你家的大門，也能看到你晨出晚歸的身影。這個時候，我開始了學(xué)寫小說，每天早晨和傍晚，我都會來到橫在我們兩家之間的那條小路上散步。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的心情就格外的優(yōu)美和憂傷。這樣的環(huán)境和這樣的心情，讓我覺得我的生命是那樣的充滿傳奇色彩。我的人生是那樣的充滿浪漫情調(diào)。盡管我有淚，但我能看到你，于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然而這種日子堅持了沒多久。在一天早晨，我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看到你走出大門的身影。同樣，這天傍晚，我也沒有看到回家的你。于是我第二天早晨早早地來到小路上，也沒有看到你。于是傍晚我干脆不回家，可是依然沒有看到你。三天后，我感到你不在小城了。于是我大膽地跑過小路，來到你家大門外，才看清了你家的大門上掛著一把碩大的銅鎖。
我終于打聽到你辭掉了學(xué)校的工作，到市里去做你更加喜歡的工作了。再后來，我只能零星地聽到一些你的消息，但都是一些好消息。再后來，我就聽到了你的一個不好的消息。于是我已經(jīng)平靜了心又開始痛了。我無法想象，你那么完美的人，怎么會出差錯？當(dāng)然世界上的事情，決沒有因為我的原因而有什么改變。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禱你早日回來。終于我聽說你平安回家了。
那一次，我到市里出差，我通過同學(xué)打聽到了你家的電話號碼，我在電話里告訴你，我要去看你?？墒悄銋s說你要到我住的地方來看我。好幾年過去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專門去還雨傘卻忘記了還的女學(xué)生，也不是那個夢想著你會送我白色絲巾的女孩，而是一個身心疲憊的女人?？吹侥愕臅r候，我盡管激動萬分，但沒有流淚，也沒有說什么。你的遭遇我已經(jīng)聽別人講了很多。我不想聽你說，也不想你因此而受折磨。我只是告訴你，我一直在做文學(xué)夢。你說你知道我不會放棄。你的話讓我很感動，這就是說明這些年你有可能也會偶兒的想到我以及我的理想。你最后說，要帶我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說一會話，我覺得好憧憬好憧憬。你帶我來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來過的一個十分優(yōu)雅的地方，那里的房子全是木式結(jié)構(gòu)，每個房子都是用最原始的圓木搭成的。房子里沒有床，鋪著塌塌米，我們席地而坐。有一個白衣女子在做著茶道，矮桌上放著各色各樣的精致干果，但我們誰也沒有喝一口茶，吃一顆果子。你什么也沒有告訴我，我給你講了我正在構(gòu)思的即將投入寫作的一個長篇小說。我們完全是兩個文學(xué)師生，在那里討論我的小說。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了兩個小時，我們走出木屋時，我看見你給了服務(wù)生500元錢，我跟隨在你的后面走出了那座日式茶坊，你又叫車把我送回我住的賓館，一直把我送回房間，然后離去。你走后，我突然想起，我們在漫長的兩個小時的交談中，根本沒有說一句我夢想和渴望的話，但遺憾之余，我還是慶幸多年后，我終算有一次零距離看你的機會，盡管你已不像當(dāng)年那樣年輕，但依然英俊無比，帥氣十足，讓我心動。
當(dāng)我又一次到市里出差給你打電話時，你家的電話成了空號。我嚇了一跳，我問了同學(xué)后，才知道你又到省里去工作了。天呢？我以為你從那次我們見面之后，你一定會隨時告訴我，你的行蹤的，甚至我想你一定不會再離開市里了。這樣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覺得不是那么太遠(yuǎn)。這下，你到了省城，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也許是我們前世注定，今生還有這樣一點緣份，我有機會到省里出差了。我快到省城時就給你打電話說我來了，你說你在一個很遠(yuǎn)的縣城出差，估計會在我開會的期間回來見我。于是會議結(jié)束了我沒有回家，而是在賓館里等著你。一連三天，你的手機無法接通。第四天，你打電話說你回不來了，你們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處理事情，馬上就沒有信號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你的手機就無法接通了。這天晚上我發(fā)熱發(fā)冷說胡話，患了嚴(yán)重的感冒，差點客死他鄉(xiāng)。
我回到小城不久的一天，我接到了你的電話，說你也回到了小城，讓我到賓館去見他。我來到了賓館對面的電話廳給你打電話，你說你現(xiàn)在忙讓我等你的電話，可是整整等了一個下午，也沒有等到你的電話。天快黑了，你說你不能見我了，省城有事，你必須連夜回去。淚水朦朧中，我看見你的車駛出了小城的賓館。
這年冬天，我又到省城開會，這次我決定不告訴你我來了?？墒菚h結(jié)束的那天晚上，我難過的不行了。省城離小城那么遠(yuǎn)，我來一趟不容易。于是我給你打了電話，我能聽出來你很高興，你的聲音讓我浮想聯(lián)翩。這么多年了，包括在學(xué)校我聽你的一年課在內(nèi)，我可以說是無數(shù)次聽你的聲音了，但每一次都讓我感到震憾和顫抖，都讓我久久不能平靜。你在電話里說你明天過來看我。其實我很想讓你今天晚上過來，但你說你今天晚上還有工作要做。第二天10點鐘你來到了我住的賓館。你在總臺查到我的房間里還有一個人，就開了一個房間，打電話讓我下到二樓。又過去了幾年，但你整個人比在市里見的狀況好多了。你說你有五個小時屬于我，讓我好好地說話。仿佛你沒有什么要說的。我知道你的工作不允許你給我說什么，你的家庭也不允許你對我說什么，你仿佛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于是我們各自坐在一個沙發(fā)上，討論了好長時間我已經(jīng)寫起來，但還沒有出版的書。后來又討論了一些關(guān)于性和愛情、情和性伙伴的問題。你說心中常想的那個人是紅顏知己，經(jīng)常在一起的那個人是性伙伴。性伙伴轉(zhuǎn)眼就能忘記，可紅顏知己永遠(yuǎn)也忘記不了。我說紅顏知己也不單是供想念的。你說是的。你又說但是一直想一個人也是很累的。比如說，你指我。我來到了省城，就可以想你見你，我回到了小城就把忘掉你，好好做我的事。我說我忘不掉。你說最起碼是放下來，不要一直想。因為一個人一生中遇到讓自己忘不了的人很多，如果都一一裝在心里，而且常常地去想，那真是太累了。聽到這里，我有點傷感了。你看出了我的難過。你說不要這樣，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你說你是這樣說的，但心里也常常會不由自主地起我這個會寫文章的有一頭長發(fā)的飄逸女子。你說不是任何地方都能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你說我比你勇敢，當(dāng)年我還雨傘的時候，你已經(jīng)感覺到了我的不能自撥。你還說，其實那白色絲巾，你在外進修的時候早已經(jīng)買下了，但你不敢送給我，因為你不想傷害我，你不想因為你讓一個優(yōu)秀的女子陷入那種萬劫不覆的痛苦之中。說著你拿出了一條一米多長的雪白的真絲絲巾。你說你想來想去這條白色絲巾還是應(yīng)該送給我，因為只有我才能惦量出這條絲巾的份量。你把絲巾從前面開始圍在我的脖子上，又在后面把我的長發(fā)束起來，這樣絲巾的兩頭就和我的長發(fā)一樣長而飄在我的腰際。你說我雖然不漂亮，但很美。我沒有讓淚水流下來，我含著淚久久地看著你。你也久久地看著我，開始的時候，你的眼睛看上去霧朦朦的，后來變成了亮晶晶的。我想我們應(yīng)該發(fā)生點什么，但沒有。下午3點我們告別的時候，整整討論了幾個小時性和愛情、情和性伙伴，但我們竟然沒有握一下手就告別了。你不讓我送你到樓下，你讓我站在五樓房間的門口看著你下樓。你下到四樓后，又返到五樓對我說，你不和我握手、擁抱和吻別，是怕你因此而不想回去。你說如果我們今生還有機會再見時，你一定抱抱我。說完，你快步跑下樓，很快我就看不見你了，于是我無聲地哭了，我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再見。
好在還有白色雨傘和白色絲巾，會永遠(yuǎn)留在我的記憶中。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