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樹
來源：作者：梁波時間：2014-12-19熱度：0次
那些樹
故鄉(xiāng)的樹很多，但在我的記憶里，特別深的是那些柳，它是灌木，一叢叢、一簇簇、一摞摞，隨意地散落在河灘、小溪、田壟邊，就是河灘的沙卵石中，它照樣蹦出來，偶爾從田壟、小溪，甚至村旁的石徑縫里，鉆出來。春來了，舞著柔軟的枝條，揚起細(xì)嫩紫紅的小葉，懸著風(fēng)球似地花蕾，煞是好看，玲瓏小巧。柔軟的枝條，常被孩童的我們折了，編織一個個草帽，戴在頭頂，像戰(zhàn)爭電影軍人里模樣，在村里招搖過市。
或許柳過于普通，往往不被村人說起。不像村前那兩株古老樟樹，威嚴(yán)神秘，當(dāng)走到村外時村人總是有意無意炫起那樟樹蘊藏的神秘故事。也不像村后那兩株楓樹，高大威猛，傲立在村后的路口，格外引人注目，給走過路過的外人一種驚人的記憶。偶爾與到過村子的朋友談起我村的印象，無不說起那兩棵像雙胞胎的楓樹，奪人心魄。更不像滿山遍野的楠竹，讓人津津樂道，它與村子有著千絲萬縷扯不斷的聯(lián)系—我村子俗名就叫竹山背，可知楠竹之多。雖不被人惦記，但因文學(xué)作品對柳的左呤右誦，不能不讓人記起。在小學(xué)課文中就讀到清代高鼎的“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草色青青、鶯歌燕語、楊柳輕撫，這種春和景明雖與家鄉(xiāng)景色相距甚遠(yuǎn)，但那柳與柳之間相同的稱呼自然而然聯(lián)系起來了。它們隨意灑落在河灘、小溪、田壟邊，左一叢的、右一簇的、上一摞的、下一疊的，既不婀娜多姿，也不挺拔聳立；看似散漫，又很隨意；既低矮，又消瘦；更不依依嬌柔，也不春煙嫵媚，也沒有醉意朦朧的千姿百態(tài)。讀過一些文學(xué)作品的我，總覺得它咋配稱柳呢？“雨搓金縷細(xì)，煙褭翠絲柔”。這才是想象中的柳啊。既柔婉，有婀娜多姿；還有“野店桃花紅粉姿，陌頭楊柳綠煙絲。”與桃花相映成趣，這才是柳的特色。
小時候常在河灘的柳叢中穿梭，覺得它與那蒿草差不多；可春風(fēng)吹來，蒿草在河灘隨風(fēng)起伏，那白色的蒿絮像大江的浪翻滾，一浪賽過一浪，有著驚濤拍岸的磅礴氣勢；與曠野的蒲公英相比，又有一點小瞧了。春風(fēng)過后，蒲公英鋪天蓋地蔓延整個河灘、田壟，說它見縫插針也不過分，真有著咄咄逼人強勁氣勢。而柳樹呢？它隨意地從沙卵或石徑縫里鉆出來，東一叢的，西一叢的，看似孤零，卻有數(shù)條枝條從地面散開，看不到主干，卻數(shù)枝旁枝斜出；既不簇?fù)?，也不肆意散開侵奪其他植物的地盤。特別是村旁路口的一叢柳，隨意地從青石板下鉆出，四五根旁枝，小指粗，旁枝上又垂生著一些柔條，這些柔條往往成了我們孩童時游戲的玩具，折數(shù)枝柔條編織成草帽，或折了當(dāng)做馬鞭。春天時，柳條上掛滿了花蕾，那花蕾像一個個小風(fēng)球，既柔有軟，還有著蕾絲般的花蕊，有時我們把它當(dāng)做打仗時的武器，砸在身上不疼，卻會在衣服上留下淡淡的花粉痕，以此區(qū)分是否中彈，中彈的要出局的。柳樹，因此留下了不少童真的樂趣。
人大了，就想打拼，想拓一片自己的天地。遠(yuǎn)離了家，故鄉(xiāng)的柳也消失在眼睛外。困了，累了，家是打個盹的好地方。于是，流離數(shù)年的我，回到了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xiāng)，映入眼簾的是那漫山遍野的楠竹，清風(fēng)徐來，若如碧波蕩漾，竹嘯似籟；那村口神秘的古樟，此時只剩下一棵，另一棵在一個暴風(fēng)雨的早晨倒下了，經(jīng)過村人的修理，還有丈許粗壯已蝕空的軀干臥在路旁訴說歷史的風(fēng)霜；那村后路口威猛的楓樹，老遠(yuǎn)就能看到漂浮在竹海上挺拔的雄姿；可真正令我感嘆是那柳樹。雖然我小時候質(zhì)疑過它，但是它那種堅韌，令我不得不嘆服。路口旁的那叢柳，雖沒能長出挺拔的軀干，也沒有蔓延出龐大的柳群，還是那樣隨意地散開，若無傍人的自顧自生長，看似散漫，沒有主干，數(shù)根柔軟旁支無憂地?fù)u曳。嫩葉若如細(xì)裁，均勻細(xì)膩；既透著紫，有泛著綠；花蕾如球，又粉著一片雪蕊。不由得想起南朝蕭繹的《綠柳》：“長條垂拂地，輕花上逐風(fēng)。露沾疑染綠，葉小未障空?！奔亦l(xiāng)的柳何嘗不是這樣呢？不一定有賀知章呤誦的那種嬌媚，“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也不一定是李商隱呤詠的那種憔悴?！叭绾慰系角迩锶眨褞标栍謳s”。其實，它是自己，是柳，是看柳人的心態(tài)不同而已?；蛟S風(fēng)雨使它更加蒼翠，春秋使他慢慢衰老，人類的蹂躪使他更加憔悴，但是它自顧自地?zé)o憂生長，既不奢求繁華如煙，也不渴望柳花香。繁華如云煙，頹廢何嘗不是云煙呢？或許隨遇而安不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但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韌性，使它更加茂盛。
在家休息了幾天，我默默走到了散落柳叢的河灘、燦燦的柳，在風(fēng)中輕蕩，余暉映照，如煙似霧，若如洗盡了鉛華，雖柳群沒有壯大，但它以自己的生存證實生命的堅韌，何必去強求得失。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