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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宜昌農(nóng)校

來源:作者:熊永樹時間:2014-11-30熱度:0

   初冬的周末,我們一行驅(qū)車沿滬蓉高速、榔水路到漁峽口趙家灣參加一個聚會。沿途青山逶迄,溫暖的陽光照在秀美的山峰上,裊裊白霧氤氳在林梢,蓊郁的森林已添上了一層朦朧的霽色,重重疊疊的山巒不斷從眼前掠過,像播放著一幅幅流動的山水畫。車子拐過一個大灣,就到了鹽池溫泉。公路下是正在重新開發(fā)的溫泉度假區(qū),業(yè)主已更換成北緯30度的余老板,規(guī)劃宏偉,氣魄很大,工地上熱氣騰騰。公路上邊則是剛修復完工的千年鹽井寺,鹽井寺又名“傳慶寺”,建于唐毀于“文革”,是佛教圣地,現(xiàn)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2011年在老縣長劉光榮的倡導下,縣政府決定修復鹽井寺,由老縣長親自籌建,經(jīng)過三年艱辛努力,終于,這穿越千年的古寺鐘聲重又在寂靜的大山深處響起。
  車子從雄偉的水布埡大壩下跨過清江,爬上一段緩坡,就來到了趙家灣。剛一下車,我們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只見金黃燦爛的桔子綴滿枝頭,漫山遍野,把整個山巒染得一片金黃。主人熱情邀請,同學們早已按奈不住,雀躍著來到桔園,迫不及待用手揪下鮮美的桔子品嘗,這時主人忙提醒大家用剪子剪,老同學老郭連忙從筐子里遞給我一把果樹剪,笑著說:“這可是我們的老本行,業(yè)務還記得嗎?”我拿起剪刀,試剪了幾個,有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我和老郭都是1984年從宜昌農(nóng)校畢業(yè)的,學的就是果茶專業(yè),柑橘栽培是我們的主修課,可惜的是我們那一屆長陽六個同學,除一個在搞專業(yè)外,其它五人都改行做別的工作了。今天重拾剪刀,遙遠的記憶又從腦海深處慢慢泛起,溫暖的感覺溢滿心間。
  還記得當年上學的情景。那時古坪還不通公路,唯一的一趟班車是從長陽到火燒坪的過路車。父親和我背著一口杉木箱和一床藍布鋪蓋,從古坪出發(fā),步行15里山路到背坳趕班車進縣城,那年我18歲,卻是我第一次到長陽縣城。在縣城的街上下了車,父親去找一個親戚借宿,我一個人守著行李在街上等著,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到街上穿流不息的人群和車流,有一種惶恐不安的感覺。第二天,父親把我送上了去枝江馬家店的班車,父親的眼睛在車箱里反復的搜尋,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熟人,眉頭緊皺,悻悻地下了車,車子開出去好遠,還看見父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后來父親寫信告訴我說,他是多么希望在車上找到一個熟人,可就是沒找到,心里有說不出的擔心?。≤囎觼淼郊t花,汽車排著長龍等著過渡,第一次看見浩浩蕩蕩奔流的長江,心情激動不已,我又想起上高一時,歷史老師在課堂上忘情地吟誦“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的情景,長江真是這樣的壯闊遼遠?。】邕^長江,汽車在寬闊的平原上奔跑,田野里是一望無際的墨綠色的稻谷,堰塘里寬大的荷葉和亭亭玉立的荷花不時從眼前閃過,三五成群的水牛在堰塘四周或水渠邊悠閑地吃著草,我被眼前從未見過的景色吸引住,慢慢忘卻了心中的焦慮和擔心。同座的是個熱心的中年男人,我向他講了我的情況后,他熱情地告訴我在江口下車,臨下車時,我爬到車頂上下行李,先把一床鋪蓋從車頂上直接甩到了地上,他看見后連忙從車上下來,示意我不要甩,他在車尾的貨架上幫我把木箱接了下來。我肩扛手提地馱著行李來到“紅旗旅社”門口,等學校的車子來接,等了半天也沒見車來,守著行李又不敢走,很是焦急和狼狽。這時,旅社臺前的一個三十多歲樣子的女服務員來到我面前,她大概看出我窘迫的樣子,問我是不是到農(nóng)校報到的學生?我連說:是---是----她說,農(nóng)校接新生的車恐怕要明天才得來,我先幫你把行李搬到屋里放著,你可以放心地在街上去玩一會兒。我像找到了救星,如釋重負,心里不知有多感激,直到現(xiàn)在,我還始終記得這個女服務員溫暖的笑臉和親切的話語。
  當時宜昌農(nóng)校在問安鎮(zhèn)的四崗,距枝江縣城馬家店有五六十公里,離得最近的一個小集市就是袁碼頭,說是碼頭實際就是附近居民經(jīng)常趕集的一個小街市,并沒有任何河流,至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叫做袁碼頭了,盡管小得可憐,實在沒有什么可逛的,但我們還是隔三差五地光顧。袁碼頭向東十幾里地便是問安鎮(zhèn),是個稍大點的集鎮(zhèn),向西十幾里則是當陽的半月鎮(zhèn)了。說到底,農(nóng)校所在地就是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學校面積很大,但我也不知道準確的有多少面積。西北邊山崗上是一個梨園,春天開花時,十分的好看,至今我腦海里還經(jīng)常浮現(xiàn)春雨過后梨花盛開的情景。梨樹品種很多,成熟最早的是一種青青的像小蘋果的香梨,長到半大,就可以吃了,最后成熟的是一種蒼溪梨,個很大,俗稱“秤砣梨”。我們常常是小香梨長到半大就開始跑到梨園里偷吃,直到最后一批成熟的秤砣梨采摘完畢才罷休,在梨園里和管理園工打游擊,捉迷藏,既緊張又興奮,競是十分的有趣。走過山崗,是一條較長的沖谷,里面種著大片渾身長著深剌的枸枳,是我們練習嫁接柑橘苗的地方。秋分過后,我們帶著用鋼鋸條改制的嫁接刀,在渾身長滿剌的枸枳樹上練習嫁接技術,一天下來,剌錐刀劃,弄得到處是傷口,至今我手上還留有嫁接刀劃傷的疤痕。走過這道沖谷,緊挨著東南面兩道山崗上,是大片的柑橘園、桃園和茶園,沖谷里則是一大壩的水稻試驗田。學校的房屋很零亂。正中間上下分布著兩個幾十畝大小的堰塘,堰塘西邊是學生宿舍,東邊則是教學區(qū)、運動場和教工宿舍。我們每天都要穿過堰塘到教室上課。冬天北風呼嘯,穿過堰塘時,風象刀子,感覺渾身像剝光一樣的凍得直打哆嗦。
   我們是宜昌農(nóng)校1981級茶果6班,那一年學校只招了我們一個班,總共也只招了30個學生 ,而且是宜昌地區(qū)20個,荊州地區(qū)10個 ,掉味的是一個班全是男生,沒有一個女生。那時我們是參加高考后大中專統(tǒng)一錄取的中專,那時大中專統(tǒng)一錄取的比例也不到10%,比現(xiàn)在高考大學一本的錄取比例還低。 剛好從我們那一屆中專學制改革,中專由兩年制變?yōu)槿曛?。所以我們讀的是大專的書,拿的卻是中專文憑,確實有點劃不來!開學第一年,主要是基礎課,有語文、政治、英語、化學等公共基礎課,還有植物學、植物生理學、植物病理學、昆蟲學、土肥學、氣象學、測量學等專業(yè)基礎課。相對于緊張的高中階段壓力明顯減小,老師上課也沒有高中時那樣嚴格,作業(yè)很少,一切都顯得隨意和放松。語文老師姓文,第一堂語文課教的是艾青的詩:《大堰河,我的保姆》,文老師高大魁梧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臉堂,但嘴唇很厚,說起話來,有點笨笨的感覺,他在課堂上深情并茂地大聲朗誦課文,同學們卻被他專注而笨拙的朗誦逗得哄堂大笑,下課后,同學們相互用手摸對方的頭,嘴里戲謔著:“你用寬大的手掌撫摸我---”現(xiàn)在我重讀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一遍讀罷競是淚流滿面,想那時真是淺薄幼稚??!文老師還有一件搞笑的事,他教我們認字認半邊,在課堂上也經(jīng)常讀一些錯別字,同學們就經(jīng)常拿他讀的錯別字當笑柄打趣。教我們政治的劉老師是學校的副校長,精瘦精瘦的個子,口才極好,能言善辨,至今我還記得他給我們出的一道論述題,下課時,只見他用粉筆在黑板上憤筆疾書,寫畢,轉(zhuǎn)身面向同學們大聲念道:“吃飯插隊對不對?請用辯證唯物主義進行論述?”同學們面面相覷,至今我也沒有把他出的這道題論述清楚。還有一件事印象比較深刻,就是上測量課時,測量老師在教室里放了兩臺經(jīng)緯儀教我們?nèi)绾问褂?,課間休息時,我和幾個同學瘋趕,一不小心,我一腳把經(jīng)緯儀絆倒并摔壞了,測量老師當即臉上就嚇得煞白,我一下子也嚇懵了,測量老師說這臺經(jīng)緯儀值上萬塊,要我賠,他說他不好向?qū)W校交代,要我親自找校長解決,我硬著頭皮找到了校長辦公室,李校長嚴肅的批評了我?guī)拙?,然后叫我寫出深刻檢討交到校辦公室,競沒有要我賠一分錢,我當時非常感激!那時,我對文學發(fā)生了濃厚興趣,閱讀了大量的中外名著,經(jīng)常和幾個愛好文學的同學討論,做起了繽紛的作家夢,也試著寫過幾篇小說,投出去結(jié)果是石沉大?!,F(xiàn)在回想起來,雖然我沒能成為作家,但大量的閱讀,積累了一定的文字功底,對我以后的工作還是頗有幫助,在個人修為上也獲益匪淺。
  那時的讀書生活是在饑餓和單調(diào)中度過的。我們進校就已經(jīng)“農(nóng)轉(zhuǎn)非”,算是跳出了“農(nóng)門”,曾經(jīng)是我們苦苦奮斗夢寐以求的愿望 ,總算實現(xiàn)了,盡管沒考上大學,有些許遺憾,但心里還是高興的。學校每個月發(fā)30斤飯票,16元的伙食費,對于正長身體的我們來說,肯定吃不飽,但勉強能過,家庭條件好的,家里還貼補點錢,家里窮的就只能過硬了。主要是沒有油水,剛吃過飯,轉(zhuǎn)過屁股就餓了,2兩的饅頭我曾經(jīng)一頓吃過四個外加2兩稀飯。晚上長更大夜,下晚自習后特別的餓得慌,我們長陽幾個要好的同學,有一個是縣城關的,條件好一點,他從家里帶來了煤油爐子,下晚自習后,我們幾個就約好出去到野外偷菜,回來后在寢室里偷著煮了吃,現(xiàn)在聽來似乎感到很可笑,但那時實屬生存需要!那時除了打球外,連電視都沒有看的,記得當時正值中國女排爭五連冠,我們寢室隔壁住的是青干班的學生,草埠湖農(nóng)場的吳場長從家里帶了一臺12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每天晚上,我們幾十個學生擠在吳場長10平米的寢室里看女排賽,山呼海嘯的,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那才叫爆棚!班上全是清一色的爺們,沒有色彩,生活單調(diào)枯燥,郁悶得很,隱約感到有青春的萌動,但那時終歸是單純的,又加上饑餓像個幽靈如影隨形,所以同學在一起是不談女人的,現(xiàn)在說來,很可能沒有人相信,但那時的確是這樣,班上好像也有一個同學與我們低一級的女生關系親密,但大家好像都不以為然,彼此緘口不語。
  在學校平時總是覺得時間漫長,但臨近畢業(yè),卻突然感到時間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就要畢業(yè)了。一想到即將出身社會,突然感到三年時間沒有學到什么東西,兩手空空,用現(xiàn)在時髦的話說,叫做本領恐慌。那半年同學們都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門心思在學專業(yè),白天在果園里、茶園里到處可以看到苦練技術的同學,甚至連星期天也在搶著干。晚上自習時課堂上鴉雀無聲,大家都神情專注地在讀專業(yè)書。去年我在華農(nóng)參加省國土十二期華農(nóng)培訓班,正值畢業(yè)季,我看到這些即將走出校園的畢業(yè)生,競在學校的街道上排小攤,賣自己讀書期間的日用品和課本等資料,是何等的放松和薄酒!想起我們那時緊張忙碌的畢業(yè)季,不禁感慨萬端,寫了一篇《醉人的味道》發(fā)表在《中國國土資源報》上。
  時光飛逝,物換星移。宜昌農(nóng)校先是從四崗搬到了窯灣,后又在改革浪潮中合到了宜昌職業(yè)技術學院,不復存在了。如今我們那一屆的同學大都也過了天命之年,宜昌農(nóng)校已成為遙遠的記憶。
  哦,我的遙遠的宜昌農(nóng)校!
(編輯:作家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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