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腿
來源:作者:張建樹時間:2014-12-19熱度:0次
打 通 腿
張建樹
隆冬的豫東平原大地,天寒地凍,銀裝素裹。在這個冬日里,我想起小時候許多十分難忘的往事,尤其是那時候“打通腿”的經(jīng)歷,時時撞擊著我的記憶,至今記憶猶新。
在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們家里只有兩小間土房子,一家五口人都擠在十多平米的草房子里,當(dāng)門鋪了一張床,里屋鋪了一張床,與其說是一張床,其實就是一張“地鋪”。
“地鋪”是我們豫東鄉(xiāng)下人老少皆知的床鋪,它有著極其濃郁的地域特色,打地鋪時,一邊緊靠著屋子的土墻,另三邊用土坯塊壘成一圈成床型,中間填滿麥秸或豆秸,用腳踩實在,就成了一張簡易過冬的地鋪。農(nóng)村里的房子都是一些土墻,條件稍富裕一些的農(nóng)戶,也只不過壘上幾層青磚而已,多數(shù)農(nóng)戶則是土房、土床、土桌、土凳,難怪城里人都叫鄉(xiāng)下人“土老帽”,大概就是出于這個原因吧!農(nóng)民干活全是肩挑背扛,哪個莊子上都有幾戶討飯的,每年一到冬天來臨,有些人就拖兒帶女,手里掂一根打狗棍,腰里掛條布口袋到南鄉(xiāng)討飯吃,一走就是兩個多月,一直討到臘月二十四五,再回到家里找個架子車,把一袋袋要來的黑窩窩頭拉回來,回到家后,先把討來的半塊的窩窩頭挑出來,整個的窩窩頭則小心翼翼的放到草囤里,留著過年及年后吃。我們家年年糧食也不夠吃,都是父親到南鄉(xiāng)朋友家去借紅薯干子。直到現(xiàn)在我看到紅薯干子就心里發(fā)怵,胃還直淌酸水。不過,偶爾想來,我對那時的地鋪卻情有獨鐘,倍感親切。
我們家姊妹多,床少擠不下,每年一入冬,我就到鄰居小伙伴家里去睡覺。我和鄰居家的小伙伴都在一個班級上學(xué),天天形影不離,一天到晚我們都在一起,兩家的大人都笑著說我們倆是掰不開的“狗皮膏藥”!那時候農(nóng)村里沒有電視,就連收音機(jī)也沒有,吃罷晚飯,我們倆誰吃的早,誰就去找誰睡覺。每天睡覺前,我們倆先坐在地鋪上的被窩里,就著煤油燈學(xué)習(xí)一會兒,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yè)后再睡覺。我們倆“悄悄”的約定,睡覺前和機(jī)器一樣,先預(yù)預(yù)熱,穿著厚棉衣在被窩里睡一會,等被窩里暖熱乎了,再把各自的棉襖棉褲脫下來,一人睡地鋪這頭,一人睡那頭,相互暖腳,整個被窩里暖烘烘的,我們這里的人稱之為叫“打通腿”。因為這樣睡覺比較暖和,但是,也有不文雅的一面,天天都得聞臭腳丫子味!那時候,農(nóng)村里沒有洗腳的良好習(xí)慣,不論大人小孩,吃罷晚飯刷好碗筷,坐到地鋪上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明。這些還算好一些的,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些,不是那個時期過來的人是永遠(yuǎn)不會體會到那種滋味的。那時候,天天吃紅薯面,吃不到一點細(xì)面,紅薯這東西在那種特殊的年代里,除給人充饑擋飽外,還經(jīng)常在人類生活中經(jīng)常上演“惡作劇”,讓人尷尬不止,半夜里夜深人靜之時,萬籟無聲,人們都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突然被窩里“噗噗”幾個屁就像炸雷一樣響,把人驚醒,熏得滿被窩子里都是臭氣,叫人受不了。我們那時都是蒙著頭睡覺,怎能經(jīng)得住這般“臭彈”襲擊?于是,氣得我趕忙用腳猛蹬幾下伙伴,一邊就像火燒著腚一樣,顧不上天冷,一把扯開暖好的熱被窩放放臭氣。同伴睡得像個死豬,曾有個調(diào)皮鬼“修理”他,趁著他睡熟,拿個羊屎蛋子放在他嘴邊,他的嘴還抿了幾下,事后告訴他,氣得他把那個家伙狠狠罵了一大頓,這是伙伴過去的一個“經(jīng)典”段子。我把伙伴搗鼓醒,他一邊揉著惺忪的眼,一邊問我發(fā)生了什么,我用手一指被窩,故意噥了幾下鼻子,他意識到自己干的“好事”,不在吱聲,嘴角得意的一咧,“呼”的把被子扯平,又一頭拱到被窩里睡去了。這類鬧劇,我倆不知上演了多少場。
其實在那個時代里,特別是在冬天里,合床是極其普遍的現(xiàn)象,或是因為床少,抑或是家里沒有過冬的被子,為了相互取暖,都能睡個熱呼覺,大家不約而同而采用的一種雙贏的方法。我們這里的鄉(xiāng)下人有不少年輕人合床睡覺,平時別看只蓋了一個薄薄的露著棉套子的破被子,可小孩子們火力大,睡覺的時候,脫光身上的棉衣裳,朝被子上一搭,兩個人各蓋一半,就像又蓋上一個大厚被子,不是寒流天氣,一般都很暖和。有時西伯利亞的寒流襲來,天上飄起鵝毛大雪時,外邊的屋檐下掛起尺把長的“琉璃”,有時也會凍得縮成一團(tuán),睡到半夜,就偷偷從床上拽上一把柴火,烤一會后,再趕忙鉆進(jìn)被窩里睡,每年的冬天過去了,床角便掏了一個“大窩”。
年復(fù)一年,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我們長到十七八歲,令現(xiàn)在的年輕人難以置信,但是的的確確是這樣的。在他們看來更離譜的還有,那時候,不只是我們這些小男孩是這樣,就連女孩子們也是這樣,白天在自己家吃,晚上就到女伙伴家睡覺,就像自己的家一樣,有的一住就是十多年。我們家有個近門的堂姐,他們家里窮,她在女伙伴家睡了十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堂姐要結(jié)婚了,明天就要被男方用牛車接走,天明她才從女伙伴家里起來,洗洗臉,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就跟著來接她的伴娘回婆家去了,臨上車時,堂姐哭的很傷心,一邊緊緊拉著她的女伙伴,一邊哽咽著泣不成聲,看著她和伙伴睡的的地鋪,比離開她的爹娘還難過,久久不愿離開一步,直到男方家來的催嫁炮響過整整三遍,堂姐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頭的離開。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烙印,在我看來,打通腿則是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初期我們鄉(xiāng)下農(nóng)村的一個鮮明的時代印記!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