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骨頭
來源:作者:陳希瑞時間:2014-01-12熱度:0次
想念著,盼望著,年一天天離我們近了。
過年,過年多好呀,好玩的東西可多啦!不光有餃子吃,有新衣服穿,還有鞭炮、糖塊、壓歲錢,還可以去水灣里滑冰、玩捉迷藏……..可象我這樣的小孩子,盡管想玩的心思壓也壓不住,但還是要按照母親的要求,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記憶最深的,莫過于到村前的碾盤上去打骨頭了。
打骨頭,其實就是一下一下地用力捶打,俗話叫“顛骨頭”。在物質匱乏的上世紀七十年代,看看快要過年了,我們鴨塘村都要宰殺一頭大肥豬,讓辛勞一年的全村百姓過個年。那時候,干一天活,工值也就是兩、三毛錢,五、六毛錢一斤的豬肉,每家也只不過分到兩三斤。那時候,父親在生產(chǎn)隊當會計,分得了一點骨頭。有限的幾斤肉,留著招待客人,骨頭就成了我們的美餐。骨頭那么硬,怎么吃?母親自有她的心計——打細了,打成糊狀,包包子吃。
屠宰場,就臨時設在生產(chǎn)隊的場院里。臘月二十三,正是過小年,年味兒就更濃了。聽說分肉了,那里早就圍滿了大人孩子,鬧哄哄的,大家都等著豬肉下鍋呢。我拐著簍子去的時候,正好趕上殺豬。隊長二牛五大三粗,平時有個死貓二狗,就喜歡宰殺了打打牙祭,此時腰扎圍裙,挽著袖子,手里攥著挽住鉤子,朝著豬下巴猛地一鉤,大肥豬發(fā)出一陣凄厲的慘叫,嚇得我趕緊捂住了耳朵。豬被鉤住了,嚎叫著,做掙扎狀,旁邊的幾個幫手,一起下手,將豬掀翻,抬上床子。說時遲那時快,二牛操刀在手,猛地一下,戳向豬脖子。頓時,一股殷紅的鮮血噴涌而出。我不敢看下去,嚇得趕緊閉上眼睛,背過身去。
等我再次轉過身來,發(fā)現(xiàn)二牛已經(jīng)開始剝皮。一邊剝,一邊笑嘻嘻地跟人說著閑話。我實在太小,什么也不懂,不懂什么叫“游刃有余”。還天真地想,二牛真了不起,神奇的就跟孫悟空似的,一頭活蹦亂跳的大肥豬,一把刀就能把它大卸八塊,變成豬肉。
開始分肉了,父親叫名、記賬,一頭豬很快就所剩無幾。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二牛這才砍下一塊肋骨,一根腿骨,放到我的籃子里。我看到,別人分了肉,對骨頭就不再感興趣。我們家要了骨頭,就成了我該干的活了。
第二天下午,按照母親的吩咐,我?guī)Я斯穷^,外加一把斧子,朝村前的石碾走去,準備在碾盤上打骨頭。石碾就在生產(chǎn)隊的倉庫后面,用一人高的土墻圍了,留著一個豁口,供人進出。還未走近,就聽見從里面?zhèn)鞒龆6.敭數(shù)那么蚵?。我走近過去,踮著腳尖一看,原來是二牛的女兒招弟,正在里面“顛骨頭”。
平時,我跟招弟就一起玩。踢毽、打尖兒、跳房子、捉迷藏,樣樣在行。招弟人長得細細的,秀秀氣氣,很討人喜歡的一張圓臉蛋。
我走進去,看見招弟家的骨頭跟我家的一樣,同樣是一塊肋骨,一根腿骨。那塊肋骨軟,已經(jīng)打碎了,可那根腿骨又硬又滑,很不好打。見此情景,我開始同情招弟,就主動跟招弟交換了骨頭,把我的肋骨給了招弟,招弟的腿骨給了我。招弟抬起一雙靈活的眼睛,對著我看了又看,顯出了感激的神情。我年幼的心里,不禁萌生出一種男子漢大丈夫的豪邁氣概。
腿骨是不能打了,我想,其實,下鍋煮了,喝骨頭湯也很不錯嘛。
等回到家,我把自己的英雄壯舉,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母親就前合后仰地笑了,笑的眼里沁出了淚花。笑過后,才對我說,傻孩子,你還不知道吧,是肋骨好吃,還是腿骨好吃?你就沒看見,肋骨軟,有肉??赏裙怯猩??光溜溜的,硬都硬死了。
母親的一番教訓,我心頭的男子漢大丈夫的豪邁氣概,就像陽光下的雪堆,轉眼間坍塌了。在心里還憤憤地想,招弟呀招弟,難道你也不知道肋骨與腿骨哪個好哪個孬?凈耍心眼兒。哼,再不跟你玩了!誰再跟你玩,誰就是小狗!
唉,沒辦法,誰讓我生了個傻兒子呢,看來,這骨頭包子是吃不成了,那就等著喝骨頭湯吧。
母親正這樣數(shù)落著我,招弟娘領著招弟來了,手里還端著半碗骨頭肉,那大概就是招弟剛打的吧。一進門,就對母親說,他嬸子,我家招弟真不懂事,跟你家換了骨頭,讓你們吃不上骨頭包子了。
其實,把腿骨下鍋煮了,喝骨頭湯也不錯嘛!母親嘴里謙讓著,卻把那半碗骨頭肉倒下了。又拎了一個腿骨,遞給招弟娘。招弟娘卻對招弟說,還不快接著,讓你嬸子犯難了。招弟接過腿骨,臉兒紅紅地說,嬸兒,對不起,招弟知錯了。
事到如今,我只好吶吶著說,招弟沒錯,都是我先提出跟招弟交換的。
招弟娘趕緊接過話頭說,其實誰都沒錯,還不是叫這清湯寡水的苦日子逼得?邊說邊唏噓著走了。
一場關于骨頭的風波,就這樣以喜劇的形式而收場。
墻頭的小喇叭里,又傳出《白毛女》插曲了:“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伴隨著這美妙的歌聲,母親用那半碗骨頭肉,做成肉包子,裝進鍋里,整齊地排列著。鍋底下,灶火劈劈剝剝,燒得很旺。包子還未出鍋,一股濃濃的香味兒,就彌漫了整個屋子。我禁不住嗅嗅鼻子,嗯,真香!
(編輯:作家網(wǎng))